“护士”，我的袖子被轻轻拽了一下。转过身来，病人刘女士的女儿站在我面前，面色憔悴，神情哀伤，声音细弱：“我来退药，我妈......她走了。”
“啊......您先坐，我同事马上会为您办理退药手续”。我安抚她坐下。
今天星期五是居家病人家属来取药的日子，前来宁养院取药的人比较多，人员嘈杂。我对这个病人女儿有很深的印象。两个月前，我随宁养院医生曾到她家里探访过一次。病人罹患肺癌晚期，多发骨转移，卧床，生活不能自理。女儿是照顾人，两个儿子在野外做石油勘探工作。老伴儿80岁有余，躬着身体，扶着墙垣从另一间卧室走出来招呼我们。病人刚刚睡着，医生示意我们不进去打扰她的睡眠。女儿给我们介绍妈妈最近的情况，按时服用止痛药物，疼痛控制满意。我问她：在护理妈妈方面有没有问题？女儿眼泪止不住哭了：只有我一个人在侍候，白天、夜里连轴转，太累了，我感觉都快撑不住了。我问她：有没有和弟弟们商量关于照顾妈妈的问题？她说：有，已经准备请老家亲戚来帮忙了。在接下来的电话回访中，我得知她老家亲戚已经来了。
退药手续很快办好了。她泪眼婆娑，嘴角却还是挂着一抹微笑，站起身来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她的言语中充满了感激和感动，却又让人感到她内心的哀伤与痛苦。我的第一反应，我要和她谈谈！“如果您不着急走的话，我们能谈谈吗？”她点点头。
我把她引到办公室对面的接待室。她坐了下来，我把纸巾盒放到手边。她抬起头一瞬间，泪水又涨满了眼眶，头转过一侧，随手接过我递上来的纸巾，抹了一下眼角。“我心里过不去呀！我侍候了我妈这么久，她闭眼的时候，我却没在她跟前，我去上厕所了。我大弟弟才回来两天，他却能看着妈妈走......我心里难受啊......哇......”她嚎啕大哭。积攒几个月来的疲惫、委屈、疑惑不解都释放在了这肆无忌惮的哀嚎和滔滔不绝的泪水中。
我静静的望着她，点点头，手握纸巾，不时地一张一张递给她。
“我多想在她最后走的时候，能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爸爸的。因为我知道您最放心不下我爸。’”她继续说。
“爸爸还好吗？”我小心翼翼的问到。
“妈妈的后事办完以后，爸爸已经两天没起床了。”她平静下来，用纸巾拭去泪水，又抹去鼻涕，不再哭泣。
“妈妈很有福气，有你这样孝顺的女儿把她照顾的好好的，卧床这么久，皮肤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破损，家里没有一点异味。”我“肯定”她付出的价值。
“对、对，我妈特别爱干净，她不喜欢有一点异味。”她频频点头。
“虽然最后妈妈不能说话，但是思维清楚，相信您对她悉心照顾和日夜陪伴，妈妈早已领受到女儿对她满满的爱心了。您也很幸福，妈妈生命最后这一艰难路程，你能形影不离在她床旁照顾，您何止看了一眼啊，您对妈妈的爱是最长情的陪伴！”我赞许的看着她说。
“您说的是。”她回应我。
“妈妈又怎会不放心她孝顺的女儿会像照顾她一样照顾爸爸呢，相信妈妈是带着您满满的爱和信任，安心走的。”我安慰她。
“嗯，这一点妈妈还是非常放心的。”她若有所思。
“今后爸爸还要仰望您的照顾，您也要多注意身体啊！如果需要我们社工提供哀伤服务，记得和我们联系!”我提及今后爸爸的照护问题。
“好的好的，非常感谢您能和我说说话。”她站起身来。
“我也非常感谢您和我分享，您照顾妈妈很棒！向您学习很多！”我们给了彼此一个鼓励的拥抱。
挥手告别，目送她的最后一抹身影慢慢消失在电梯里......
妈妈闭上了鲜活的眼睛，从此阴阳两隔，女儿再也不能够见上一面，空留下女儿无尽的思念和遗憾！如果没有生离死别多好，如果有永恒时空多好，如果有将来可以重逢的应许和盼望多好，这样我们可以把爱和思念暂时放置，等将来有一天亲人可以再次相聚，与爱我们的和我们所爱的人永远都在一起，那时相聚的喜悦将抹去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最好的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