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重要，因为你是你；你重要，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是现代“临终关怀”体系创始人英国籍医师西西里·桑德斯说的话，也是奔忙于癌症晚期患者家中的吉大一院宁养院的义工们所遵循的信条。他们被称作“生命尽头的守候者”，他们陪伴患者聊天、读书看报，他们用一系列朴实无华的举动，为患者及家属点亮了一盏“心灯”——
温暖的守候
本报记者宋育欣
义工陪伴患者子女度周末。薛志坤摄
义工陪患者过生日。薛志坤摄
近日，记者走近这群充满正能量的年轻人，见证了他们与晚期癌症患者共同谱写的一个个感人故事。
爱，就流淌在这些小事当中
吉大一院新门诊楼四楼肿瘤中心一个不起眼的办公室，就是宁养院。中午时分，记者到来时，狭小的门口已经被十多个年轻人堵住。被围在中间的人记者认识——宁养院负责组织义工活动的社会工作者薛志坤，她正在忙着跟大家解释这次活动的内容和患者家庭住址。解释完毕，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目的地进发。
初春的长春，乍暖还寒，背阴处还积着厚厚的雪。薛志坤，被大家亲切地称为薛姐。探访的路上，薛姐嘱咐大家：患者王大爷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跟他聊天时要记得保密及活动时的注意事项。
刚走进王大爷家小区，远远就听到一句兴奋的喊声：“孩子们，你们来啦！”队伍中几个女孩快跑过去，齐声喊了声“田大娘”。“她是王大爷老伴，开始我们每次来她都坚持下楼来接，孩子们心疼她，后来再过来就不告诉她了。今天这可巧了。”薛姐告诉记者。
田大娘打开房门，闪了闪身，露出门后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侧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电视的王大爷，一转头，惊喜的神色立刻爬上面孔。这次一共来了9位义工，狭小的房间因为孩子们的到来显得更加拥挤。一名女孩排众而出，坐到大爷床边，拉起大爷的手，亲切地唠开了：“大爷，我叫高一铭，是倪楠的师姐。她今天有课，不能来看您，还让我给您带好呢。以后，您这有什么事就找我吧，我帮您干。”王大爷笑着直点头。说话间，他抽回自己的手，在床边摸索上了，高一铭正要帮忙，大爷兴奋地笑了，他从枕头另一侧拿到了要找的物件——电动剃须刀，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开始旁若无人地刮起了胡子。
田大娘在一旁偷偷解释说，老伴鼻咽癌卧床以来，除了偶尔去医院复查，再就没出过门，岁数大了，再加上又病又闷，就有些糊涂。“不过每次看到这些孩子他都很兴奋，有时连着一周都不刮胡子。刮胡子是他表示高兴的意思。”
一旁的薛姐随后介绍了王大爷家的情况。老两口今年都68岁，和因为脑出血同样卧床的女儿同住，女婿也因为身体原因干不了重活，在外做点轻活儿赚点钱贴补家里，还有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外孙女在职校上学。除了女婿那一点点微薄的打工钱，全家就靠大爷1000多元的退休金生活。无奈之下，大娘只好在小区里找点活干。68岁的大娘包下了小区四栋楼的楼道卫生。
“平时，大家过来，除了陪大爷大娘聊聊天，就是帮家里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帮大娘清扫楼道，夏天帮大娘负担的区域锄锄草、清理小区环境。这些大学生前两天才开学，他们一上学就给我打电话说，过来帮大娘干点啥，后来知道楼道里小广告很多，就说过来帮大娘清理一下小广告。这不，大家就带着喷壶、铲子来了。”
唠够了家常，大家开始着手清理楼道里的广告。两个多小时过去，楼道里的小广告不见了踪影。大家把工具收集到一起存放到大娘家。面对记者的不解，高一铭解释说，其实平时只有四五个人负责一个患者，今天因为工作量较大，所以来了很多人“增援”，下次他们再召集些义工，帮大娘把其他责任区的广告全部清理干净，所以工具就先存在大娘这儿。
“这些事很小，但就是这些小事让受助家庭倍感温暖。爱，就流淌在这些小事当中……”义工刘震如此总结道。
一份来不及送出的礼物
记者离开不久，接到薛姐的电话。她告诉记者，第二天的行程要改变一下了，原因是，他们原本要在第二天送出神秘礼物的患者去世了。薛姐说，她也是刚接到患者丈夫的电话，她和那些义工孩子们都很难受，所以她想平静一下再跟记者讲讲这个故事。
晚饭后，记者在QQ上看到薛姐，还有其他几个义工。薛姐讲述了这个没法送出去的礼物的故事。
43岁的陈姨半年前查出宫颈癌晚期。到宁养院申请救助后，状态、心态一直不错。甚至在2012年秋天，大家还帮她给17岁的儿子办了个隆重的生日会。春节期间他们收到她儿子的短信，说妈妈的状态不是很好。为此，义工们还在网上聊怎样帮她缓解下疼痛和情绪。宁养院的定期会议上，大家就说想给她些惊喜。
大家找来陈姨的丈夫，得知因为经济原因，他从来没给陈姨送过花，没说过太过深情的话，节日礼物的策划案马上就出台了。一是要以“陈姨夫”的名义给她送束玫瑰花；二是要把陈姨夫和他的儿子找来，给他们录段影像，让他们说段深情的话。录影像时，当陈姨夫和儿子对着镜头深情地说出“我爱你”时，镜头里的人都是笑着的，一转身背对镜头后，大家却都哭了。
一切准备就绪，花预定好了，影像资料也准备妥当，没想到，她却先走了。这个意外的惊喜成了永远也送不出的礼物。
“天堂里不会有癌症折磨，天堂里会开满鲜花，愿所有去到天堂的人总有快乐相随……”聊天结束前，一个义工在QQ群里如此写道。
为生命晚霞增添绚丽彩虹
这个难得的温暖的午后，记者随八个义工一起敲开了王大哥的家门。知道大家要来，王大哥早早守候在房门口，几乎是一敲门，门就应声而开。
王大哥是义工刘震的服务对象。刘震不见外地称呼他“老王”，这个称呼得到忘年交老王的热烈首肯。刘震向记者介绍：老王，2007年突发脑出血，同年6月甲状腺摘除，2009年确诊鼻咽癌晚期，癌症皮下转移到头顶。
“老王曾跟我细细地讲了两遍他的病情，他说，这几年他简直快崩溃了，得的病一次比一次重。多次入院看病，不仅花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下了外债。真正走入他的生活，我开始真切体会他的痛苦和坚强。”刘震说，这事要是放别人身上，可能早都有死的念头了，可老王，不愧是当过兵的人，这份坚强让我肃然起敬。外人看来是我们来帮他，实际我们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更多。
王大哥有个读高二的女儿叫瑶瑶，她可是王大哥的心头肉。要是谁对女儿好，那可比对他自己好还要让他高兴。大家刚落座，王大哥就指着床上的一摞新书和几件鲜艳时尚的衣服说，这是刚刚离开的另一群义工留下的。“他们也开学不久，给瑶瑶买了新的学习资料送过来，还有几个女学生给瑶瑶准备了几件衣服。我姑娘明天回来可得高兴坏了。”记者问起这些大学生的情况，王大哥一脸赧然，“我只知道带头的那个男孩子姓白，他们都是吉林大学电子工程学院的学生。平时瑶瑶只有周日在家，他们过来主要是给瑶瑶做家教。也多亏有他们，这学期瑶瑶的学习成绩明显提高。平时瑶瑶住校，有时有不明白的题目，还会给他们打电话请教呢。”
薛志坤说，那个男孩叫白泉涌，平时课业很忙，瑶瑶也只是周日才回家，所以只有周日过来帮瑶瑶补习一下。不过白泉涌人很细心，看到瑶瑶学习、生活缺什么，马上就回去组织同学一起帮忙解决。
薛姐告诉记者，王大哥虽然身患癌症，但精神异常强大。宁养院定期组织义工们走入校园，向大学生宣讲“宁养理念”，老王以前都坚持参加，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向大学生们宣讲生命的意义，他的演讲很有说服力，直到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外出，他才放弃了宣讲。
“告诉你个小秘密，老王已申请捐献遗体，他被帮助的同时还想着以后帮助更多的人。”刘震偷偷告诉记者，这也是他们佩服老王的地方。王大哥听到我们的话题，也加入了进来。“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我也怕死，但疼痛上来时，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真想一死了之。曾经也动过寻死的念头。但是自从这些年轻的孩子走进我的生活，就像投进了一束温暖的阳光。怎么比喻好呢，就好像以前我是孤身一人跟癌症‘打仗’，快打不过了要放弃，但这些年轻人走过来支援我，我又重新找到战斗的动力，从那以后我不孤单了。我也想为社会做点什么，我走后，身体、器官如果能为其他病患带来点好处，我何乐而不为？”
说话间，大门响了，大家马上帮王大哥武装上了，披好衣服，捧上玫瑰花，走到门口，将那束艳红的玫瑰递过去，门口的人一下愣住了，王大哥也憋了半天没说出话。在大家的“起哄”下，王大哥终于说了声：“辛苦了，老婆。”掌声响起，门口的王大嫂霎时热泪盈眶，随后却来了一句：“都快成老太太了，才收到你的花，肯定是这帮年轻人帮你出的主意。谢谢大家啊。”大家哄的一声笑开了。
王大嫂说，她这么笃定，一是因为在此之前老王从来没浪漫过，二是这样的惊喜，这些年轻人去年冬天就给过他们家一次了。去年12月20日是老王的生日，那天一大早这群年轻人就带着面、菜、肉、蛋糕走进了她家，进门就喊着要给老王过生日。这么多人给他过生日可是第一次。看着这些孩子切菜、和面、拌馅那笨拙的动作，王大哥全家更感动了，“这些孩子一看就是从没干过这样的活。后来我听说，为了准备这个生日会，孩子们头一天给自己父母打电话，询问包饺子需要多少面、馅，多长时间能煮好饺子，我们更感动了。别说是老王，我家瑶瑶也说永远不会忘了这个特殊的生日会。”在王大哥家一唠就是两小时。怕影响他休息，薛志坤最后不得不下命令，打断了王大哥意犹未尽的谈性。大家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依依不舍地离开。
在和这些可爱的年轻人分手前，小羽递给记者一张光盘，她说这是她们给这些服务对象做的一份特殊礼物，叫“爱的礼物——生命旅行笔记”，里面是义工们帮这些服务对象记录的生命中的大事，用影像、文字书写着他们的生命轨迹及对家人、朋友的惦念、祝福。封面上用彩色笔写了这样一行字：用爱，守候日落；用爱，为生命晚霞增添一道绚丽的彩虹……
吉林日报2013年04月19日 星期五 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