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粤北人民医院宁养院义工的这一年里，日子平淡而又充实——约着时间去探访，听爷爷奶奶聊家常，帮着整理整理东西，临走时约好下次见。可总有些时候，群里会突然有消息，说“梁阿姨已经离世”“李奶奶已安详离世”。次数多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磨着，说不上疼得厉害，却感觉沉甸甸的。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是服务韩爷爷之后。记得第一次去看他，去年冬天，他裹着厚外套哄孙子睡午觉，亲切地招待我们吃橘子吃花生，跟我们说：“等开春了，想回乡下种点花生，哪怕就一小块地。”我们还笑着应他，说：“到时候我们还来吃爷爷的花生。”之后期末考试放寒假，我们跟他儿媳还约着来年春天见，结果还没等第二次见到爷爷，就收到老师的通知，说韩叔身体状态不佳，回老家了，并说“不适合再接受义工上门服务。”刚开始会觉得有些遗憾，但后来跟我的专业课老师提起了才意识到，我第一次见韩爷爷的时候，也可能是最后的一次。写到这里，我翻看着之前探访拍的照片，脑子里全是爷爷说地里的花生时的样子，还有他教我们分辨茶叶档次的认真劲儿。那时候特别迷茫，觉得我们做的还是太少，能做的也太少。那是我第一次直观体会到了“死亡”，甚至有点点怕再去探访其他服务对象。

 韩爷爷搂着孙子喝茶

　　后来又遇到李奶奶。李奶奶是直肠癌，最后几个月已经腿脚不便了，但每次我们去，她都要让女儿把手机拿过来，给我们看以前带舞队比赛的视频，还说“等我好点，教你们跳这扇子舞。”我们眼看着她身体越来越差，却都没敢说破，只是每次去都多陪她聊会儿，帮她剪剪指甲，跟她女儿视频的时候搭搭话。但是病魔始终折磨着这具向往舞蹈的身体，暑假结束回来后情况更不乐观了，躺卧为主难以坐立，进食以及排便困难使她瘦得不成样子。奶奶换完尿管回来想要接待我们，但奶奶实在太疼了、太累了，未能亲自接待我们。再后面，我很想去陪陪奶奶，但却没有机会，直到有一次家属婉拒了我们的探访，说：“我妈妈情况很不好”......一周后，我收到了义工群里宁养院老师发的消息，说李奶奶上午走了。那天我都有点恍惚，想起最后一次我们去看奶奶，即使奶奶很疼很累，她还担心我们到她家来看她，会不会耽误我们的学习。

宁养义工结束家访时与李奶奶不舍的一刻

　　慢慢地，这样的消息接多了，认识了更多的服务对象，心里的感受也变了一些。不再是一开始那种崩溃和迷茫，反而多了一点“庆幸”——庆幸我们陪他们走过了最后的一段路。比如有个黄奶奶，我那次去碰上奶奶精神状态好的时候，我们帮她记录《生命旅行笔记》，听她讲年轻时上学、务农的事，看着小伙伴跳房子带她回忆儿时。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留不住他们的生命，却能帮他们留住那一些重要的回忆，让他们走的时候不那么孤单。

义工伙伴陪黄奶奶回忆儿时游戏

　　有时候也会跟其他义工聊起这些事情，大家都有差不多的感受。有义工说，第一次接到噩耗的时候，在公交车上就忍不住地哭了，觉得特别无力。但后来我们再服务新的对象时，看到对方因为我们的陪伴而露出笑容，又觉得不能放弃探访患者。宁养服务不是要阻止告别，而是要让告别变得温暖一点。宁养社工钱老师也跟我们说：“让她当下能舒服点、开心点，就是咱们能给的最好的支持了。”

　　现在再接到这样的消息，我还是会难过。会想起他们说过的话，想起他们家里的样子，想起我们约好却没有实现的“下次见”。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怕了。每次探访新的服务对象，我还是会认真听他们讲，帮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因为我知道，哪怕最后还是面对告别，这些当下的陪伴，对他们来说是重要的。

作者(右)上门陪伴患者家属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