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宛如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绸缎,轻笼着苍茫大地,半轮清冷的月亮,如明珠般点缀,美得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静谧而深邃。然而,在这如梦似幻的夜空之下,我的心却被一种无形的黑暗牢牢地占据,仿佛置身于一个纵横交错的迷宫,茫然失措,没有方向,没有路径,完全找不到从这黑暗中突围的出口。
宁养社工多年,我怎成了“生死怪物”?
十余年的宁养社工工作,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每天都在见证着一场场生离死别的悲剧上演。最初,每一次目睹生命的消逝,内心都会被痛苦的潮水淹没,泪水也会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可如今,时间就像一把无情的刻刀,渐渐磨平了我内心的棱角,让我变得近乎淡然。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的工作中悄然流逝,慢慢地,我从一个看到死亡就会泪流满面,变成了一个即使在殡仪馆里帮助服务对象处理后事也能强忍着不流泪的人;为服务对象擦身穿衣服也可以内心平静的人;看到捐赠大体的服务对象被医学院的车拉走也可以不流泪的人。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变化究竟预示着什么,心中总是隐隐有一种不安,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铁石心肠、不在乎生死的人,是一个视生死如无物的“怪物”。仿佛生命在我眼中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色彩和意义。

笔者(穿绿马甲) 在宁养工作的日常(1)
我曾为自己的这种变化而深感惊讶。曾经的我,看到病人痛苦的模样就会忍不住流泪,那泪水里是我对生命的珍视和对苦难的同情。可现在呢?我仿佛对生死渐渐失去了感知,内心变得麻木。
从五彩斑斓到病房的凝望
还记得那个两岁的小女孩,她本应在妈妈的怀抱里无忧无虑地欢笑,在温暖的阳光下快乐地奔跑。然而,疾病却像恶魔一样缠上了她,让她那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她躺在妈妈的怀里,小手无力地抓着,那眼神,仿佛在向这个世界求救,却又充满了无奈和绝望,她的每一次挣扎,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痛着我的心。
还有那七岁的小女孩,刚刚得到一个崭新的书包,那时她对上学、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书包上绘画的五颜六色,仿佛是她心中五彩斑斓的梦想,可疾病却无情地剥夺了她背上书包走进校园的权利。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书包,眼神里满是失落和渴望,那小小的身影,在病痛的折磨下显得如此单薄和脆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
更让我难以忘怀的是那个二十一岁胰腺癌和我同姓的小伙子。他本应朝气蓬勃,怀揣着梦想在人生的道路上奋力前行。可病魔却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对生命的眷恋和对死亡的恐惧,那眼神里透露出无助的绝望,让我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病痛生迷茫,长者点醒生命意义
一个一个年轻生命的离去,曾几何时,我陷入了极度的沮丧和迷茫之中。我的人生观仿佛被一场场暴风雨席卷,变得摇摇欲坠,失去了原本的方向,我甚至开始怀疑,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善良是否还能成为一种力量?当心中的苦闷如同潮水一般将我淹没,却找不到答案的时候,一位相识许久的长者点醒了我,他语重心长地说:“你看到的只是社会的一小部分,你没看到还有很多好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万事皆有因果,你不能只看到表象,在你不知道是否要做好人,不知道人活着有什么意义的时候,你就记住,人在做,天在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就是做对了,心里坦然,比什么都重要,人哪,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他的话,如同一束温暖的光,穿透了我心中的黑暗,让我渐渐平静下来。

笔者 (穿绿马甲) 在宁养工作的日常 (2)
手术前的抉择
今年年初,那个体重仅80多斤、身形瘦弱的母亲,因早期肿瘤被推进了医院手术室。手术准备阶段,她紧紧攥着我的手,眼神里满是抗拒与哀求:“我都快80岁了,能活几天算几天吧,这手术……能不做就不做了吧。”那一刻,我触到了她指尖的颤抖,读懂了她眼底深藏的恐惧——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躺上手术台,第一次面对如此重大的手术。
可为了她的健康,为了能多陪她走一段路,我与家人反复权衡,最终还是决定进行胸外手术。术前一天,医生反复调整方案,签下厚厚一沓同意书时,我才知道母亲的心脏问题让手术风险陡增。清晨推她去手术室的路上,走廊里挤满了焦虑的家属,我攥着她的手,一遍遍重复:“不怕,我们都在外面。”她眼神里闪过不舍与紧张,像孩子般攥紧了我的衣角。
门外五小时的煎熬
手术室的门缓缓合上,那五个小时成了我生命中最漫长的煎熬。空调的冷气透过门缝钻出来,我裹紧外套却仍觉寒意刺骨——母亲那么瘦,能扛住吗?微创的刀口虽小,可她心脏不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啃噬着我的心。直到屏幕上亮起“手术完成”,我冲到门口,看着一个又一个病床被推出,终于等到母亲那张苍白的脸。她眼皮微动,我俯身轻语:“妈,做完了,没事了。”她费力地眨了眨眼,手指轻轻勾住我的掌心,那一刻,我忍住了眼泪。
术后母亲被推进监护室,三天里,我和家人每天提前一小时守在门外,就为了当门打开的那一刻能多进去看看母亲一眼,病床上的她身上插满管子,疼得皱眉呻吟,我们握着她的手给她微笑加油:“你这个小老太太不错呀,医生说恢复得挺好,再坚持两天就能出去了。”可我的心里清楚,这48小时随时可能出现其它的意外。我甚至不敢想,如果监护室成了永别......
第三天,当医生说“可以转普通病房”时,我们全家都松了口气。我摸着母亲的手,那双手曾在昏暗的灯光下为我补过衣服、早晨梳过小辫、做过饭菜,此刻却因输液肿得发亮。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孝顺,不是等功成名就后的反哺,而是能天天握着她的手,听她絮叨“今天粥煮软了”、“阳台的花开了”、你爸又不顾他的眼睛在那里刷连续剧了......”。
回归日常,方知幸福滋味
如今母亲已出院,虽仍虚弱,但精神日渐好转。昨天与她视频发现少了她与父亲的拌嘴,她笑着对我说:“现在啥都好,能看到太阳,能有你爸陪着,能听到你们的声音,日子多甜啊。”我忽然想起手术室外的寒风,想起ICU里刺眼的白炽灯,想起那些提心吊胆的瞬间——原来最珍贵的幸福,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能看到父母在阳光里冲我笑,问我今天吃的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也讲给他们听听之类的话语,是知道她昨晚睡得还好,又多吃了几个饺子的普通小事。
用心活着,传递爱与温暖
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我更加体会到了宁养病人家属在长期照顾病人时的无奈和心酸。他们看着亲人被病痛折磨,却无能为力,在至亲离世后,他们又要默默地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独自走过那段自我疗愈的艰难历程。明白了这些,我愈发能同理患者家属的感受,也更加坚定自己工作的意义,那是黑暗中的伴行,艰难中的携手,无助中的抚慰!
突然,我从迷茫中顿悟,工作并没有让我变成铁石心肠,我只是在历练中,内心变得坚韧了,以更加专业的理性思考来处理情绪、情感和助人的关系。此刻,我的内心变得光明起来,我要用心活着,去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去感受生活中每一个美好瞬间;我要用心活着,去继续传递爱和温暖!
文/韩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