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相见

　　办公室。一个瞪着牛眼一样的中年男人，身体发福，喘息很重，留着一嘴的胡子，脸上冒着油混合着汗，手里拿着一个布包。他径直站到了我的桌子前，

    “我想办个麻卡了么。”

   “你咨询过我们这里啦？”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宁养院的？”

    “我在太钢医院上班，太钢医院的医生告诉我们来这里。”

　　我再次打量了一下来人，他从布包里拿出一摞病历，我详细地查看了病历。当我抬头看他时他身后出现一个略显憔悴的女人。在她那个年纪她已不算矮，身材偏瘦，皮肤偏黑，挂着一脸的委屈。“这是我老婆。”发福中年男人粗声粗气的说着，肥胖的身躯与旁边瘦弱的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是病人？”

     “嗯，我是。”女人小心翼翼的回应着。

     “我就是一直出血，就到我们医院看了看，说宫颈癌。然后我又不死心，就到省人民医院又看了看，检查完就说是宫颈癌晚期，不能手术了……”女人呢呢喃喃将病情描述了一遍。

     “我也看了你的病历，你咨询过我们医院妇科的主任专家了么？”

    “我就是太钢医院的，我们医院的人告我不用折腾了，没啥意义。”

       我内心白了那个胖胖的发福男人一眼，继续和那个女人说着：“即便没有手术机会，你也可以考虑化疗、放疗的啊！”

     “我不化疗，化疗太遭罪了，掉头发，恶心吐，能治好我的病么？所以也没啥意义。”

     “你现在仍在出血，不化疗，可以考虑放疗，烤完可能就不会出那么多血了。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决定还得你们自己做。”

 

第二次家居探访

　　患者家在最普通的太钢职工宿舍区，一幢老旧的6层楼房，她家在一层。想像着一层又黑又暗，因下水问题家里也许还会泛着些许下水道的味道。随着开门我们步入了不大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房间布置非常简单老式，但却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患者在卧房的床上半靠着，穿的整整齐齐，看见我们来到既高兴又有些为难的样子。

    “ 邻居们都不知道我得病了，都是老邻居，但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现在每天都和我爱人出去散步溜达，精神还行。”

　　当我们再次和她说到可以考虑放疗的事时，我看见那个瞪着牛眼的男人趴在进门的平柜上，两眼直瞪瞪的看着他老婆，为防止他干扰到女人做决定，我开始与他搭讪。“这是你俩年轻时照的相片？”我边与他说话边朝外屋走去，他也随着我一起走出了卧房。外屋稍大一点，设置更是简单，窗户下是一个厨房的样子，虽然没有抽油烟机，但整个灶台干净的没有丝毫油腻。

     “家小，我就把门厅和厨房打通了，油烟机太占地方，我就没安，窗户上安个换气扇就挺好用。”

     “你这也算开放式厨房了，家里谁做饭了？”

       我惊讶地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接着问。

    “这些花也是你养的？” 

    “哦。”

　　我四处逡巡了一下，家里着实简朴，但也着实整洁干净。外延的窗户台上摆满了绿色的植物，枝繁叶茂，生机盎然。一个看着那么粗糙的男人，打理生活却是个行家里手。瞬间，我觉得自己以貌取人的评价显得有些愚蠢，这个外糙内慧的男人，他疼爱自己的老婆半辈子，他不可能舍不得给老婆看病。透过里屋的门望过去，看见女人不停的抹着眼泪，我不再觉得她是委屈的，她可能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得病的人是自己吧。

 

　　从事宁养服务十余年了，看到了太多的人生，太多的苦难，看到了众生相，看到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看到了淡然，看到了顽强，看到了智慧，看到了哲学 ......

 

      前几天看到一个小视频，白岩松采访我们国内的几个医学院士，问他们当年为什么要上医学院校？几位院士各有自己的情怀和选择，但他们都有一个初心，救死扶伤的高尚情操，以及对病人的悲悯之心。我有幸从事医学事业，有幸从事宁养服务。晚期癌痛病人在生命的末期被病痛折磨的同时，还承受着巨大的心理灵性的痛苦。他们无时不在品尝着无助、无望的痛苦滋味。面对死神，没有哪个人能瞬间坦然，所以对于我们的病人，死亡是一个过程，我们就是他们在这段特殊人生路上的陪伴者。带着阳光温度的一群人，我们和着他们的步伐，陪他们走过最黑暗的路。在这条路上，他们也是我们的陪伴者，我们彼此信任，彼此鼓励，彼此互为天使。

 

夫妻两人合影

 

 

 

 

以上为患者家中环境

 

图/文：乔靖英  编辑：孙岩萍